俺是一棵树,至于姓甚名啥,还是不说为妙。人都说,病从口入,祸从口出。俺只想告诉人们,在俺来到那个小区遭到一场劫难的感受。
去年初冬,俺20位兄弟姐妹结伴而来,不离不弃,腰杆挺直,个头一般高,站立在两座楼中间,犹如一队仪仗兵英姿飒爽。业户们都说,这里总算又有了树木花草。其实之前,这里还是一片绿荫。只不过有天傍晚,一半大男孩先是拽着俺胳膊荡秋千,然后便将一挂鞭炮栓到俺的胳膊上,随即便是震天动地的响声,紧接着传来的是,被震怒的轿车发出的鬼哭狼嚎般的啸叫。当鞭炮在俺身上舞成一条火龙的时候,硝烟弥漫中,俺见识了前楼后楼无数尊面孔挤在玻璃窗上,洞开的大口风光各异:满口白玉的、金碧辉煌的、缺牙露齿的、像城墙堞墙模样的---那大惊失色,瞠目结舌,目瞪口呆,惶惶不安,幸灾乐祸----无数双奇怪的目光都在望着俺。那一刻俺多么渴望他们中有人挺身而出,大喝一声,住手!但是俺绝望了。肉体上的疼痛,咬咬牙就挺过去了,可哀莫大于心死,人们的集体缄默让俺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。俺知道国人偏重礼节,过年过节庆生日贺佳节寄怀亲人,烧香磕头鸣放鞭炮,可那天不过年不过节,鸣放的哪门子鞭炮?有人说是庆贺乔迁之喜。其实那家人去年春天就搬来住了,喝过几场乔迁酒,放过几串庆贺鞭炮,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。如此这般对待俺,一棵不会说话的树,一棵柔弱无助逆来顺受的树,真是惨无人道,让俺的心颤栗啊!
俺实在弄不明白,在俺没来之前楼前楼后一地荒凉,绿化带脏乱不堪,塑料袋、烟卷盒、安全套、杂七乱八啥都有。冬天一片不毛之地;夏日杂草丛生,蚊蝇乱舞,业户对业主服务啧有烦言,大有悔不该当初的意思。议论的焦点,就是绿化和卫生清理缺位的问题。可想而知,人们对绿色如饥似渴,俺为自己的选择而欣慰,总算有了找到家的感觉,可以高枕无忧了。没承想竟遭到如此劫难。
春天来时草长莺飞,周围的草坪披上了绿装,唯独俺还躲在晚春的迟暮里闷闷不乐。一场春雨,又一场春雨,花坛里的连翘、月季等草花相继开放,争奇斗艳出尽风头。可俺还是光杆一根。业主们围着俺诊断,煞有介事地嘀咕半天,最终得出结论:死了,砍掉吧!俺心里暗自发笑:虽说俺的树干已干枯,根须却仍然紧紧抓住泥土,心还在“砰砰”跳动呢!但俺还是被砍掉了,紧贴地皮砍掉的。别看俺苟延残喘却有足够的耐心活过来,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,俺要韬光养晦,当心新祸临头。俺还要进一步观察一下,这个世界究竟还有没有爱心,值得俺活一回?!
突然有一天,有位干部模样的人来到俺面前,围着俺绕三圈后说:也许还没死吧?随后在俺身旁刨道槽沟,拎来一桶水灌到槽沟里。其实俺不喜欢自来水管里的水,漂白粉味儿实在忍无可忍。不过,那人破天荒的举动使俺情不能已,泪水洗面,那是压抑了一个冬春的委屈啊!清清的水使俺忘记了它是从自来水管里流淌出来的,足足饱喝了一肚,心里有了一丝暖意,毕竟人间还有真情在!不管怎样,俺得活下去。没有理由那样悄悄离开人间啊?
俺总算是活了过来,生命的奇迹在俺身上得到了真正体现。俺先是钻出一个嫩芽伞状般伸展,逐渐长成一根颈干,发出了枝杈,浓绿的叶子随风飘荡,彰示着顽强的生命,让人们无法忽视和回避俺的存在。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热心人的。总有人用自己的汗水和心血去温暖俺的存在。只为了这份春雨润物般的爱,俺也要坚强地活着,俺还要给人类一地绿荫呢!